“專業(yè)人士”看似熱心幫忙，卻讓保險消費者損失資金又丟了保障
合力打擊“代理退保”黑灰產
購買年金險、重疾險等保險產品增強健康、養(yǎng)老保障，成為越來越多消費者的選擇。不過，也有消費者看到所謂“代理退保”“幫你維權”等信息時，心里犯起嘀咕。
“繼續(xù)持有保單將蒙受經濟損失”“這類保險派不上用場”……一些個人和機構在互聯網平臺散布此類信息，聲稱自己是“專業(yè)人士”，可為消費者“代理退保”。一旦消費者信以為真，交錢委托其退保，可能落入不法分子的陷阱。
“我現在常提醒家人朋友，看到‘代理退保’要警惕”
今年4月，重慶市榮昌區(qū)73歲的黃孃孃遇到了非法“代理退保”騙局。
“我在短視頻平臺看到一個律師稱‘新政策支持高額退保，好處多多’‘錢退回來拿在手里最踏實’，愿意低抽成幫消費者退保。我2019年購買了一款年金險，5年時間交了4萬元保費，便想讓他幫忙把保費退了。”黃孃孃說。
一分錢還沒到手，黃孃孃先付了4000元“服務費”。
“打通視頻上的電話后，工作人員添加我的微信，聲稱可幫我退90%保費，遠高于正常退保比例，但必須有‘專業(yè)人士’協(xié)助。我一心動，先后按要求支付了咨詢費、手續(xù)費，請他們幫我退保。”黃孃孃說，付款后，工作人員要求她按模板寫信給當地金融監(jiān)管部門，投訴保險公司代理人存在銷售誤導等行為。還特別“提示”，一旦接到保險公司來電詢問情況，只按信上內容回復，不要說有人幫忙退保。
保險公司收到監(jiān)管部門轉去的投訴，進行調查并與黃孃孃聯系溝通，判斷客戶可能遇到了非法“代理退保”騙局。
“向黃孃孃出售年金險的代理人是她相識多年的老同事，投保時按相關規(guī)定進行了‘雙錄’（錄音、錄像），沒有發(fā)現不當行為。黃孃孃退休收入和家庭情況穩(wěn)定，應當不會急于退保。即便要退保，不先聯系代理人或保險公司走正常流程，而是直接向監(jiān)管部門投訴，這像是‘代理退保’的慣用手法。”中國人壽壽險榮昌支公司投訴處理人員倪萌霞說，事實上，如果正常申請退保，黃孃孃當時可退得3.8萬余元，因保險期未到，中途退保按合同現金價值計算，且保單價值處于上升趨勢，退保并不劃算，還會失去保險保障。
“您知道自己退保能得到多少錢嗎？”“您是按照實際情況自愿寫信投訴的嗎？”“有沒有到保險公司咨詢過退保事宜？”……聽了倪萌霞一番詢問解釋，黃孃孃回過神來，沒有按照代理方所說只敘述信上內容，而是將“代理退保”相關的微信聊天記錄展示給倪萌霞。倪萌霞隨即協(xié)助黃孃孃報警、聯系相關監(jiān)管部門。
“最終，相關部門認定對方提供虛假服務，服務合同無效，幫我追回了‘服務費’。”黃孃孃說，若按對方所說退保3.6萬元，扣除4000元費用，實際只到手3.2萬元，遠低于正常退保金額。此外，自己在退保念頭動搖時，對方稱知道其家庭住址、聯系方式，曾對她進行恐嚇。
這段經歷讓黃孃孃頗有感觸。“買保險本就是為了增加長期保障。被這么一忽悠，險些錢被騙又丟了保障。我現在常提醒家人朋友，看到‘代理退保’要警惕。”黃孃孃說。
以“代理維權”形式掩蓋非法獲利，將被依法嚴懲
記者了解到，金融黑灰產組織、個人為謀求非法利益，通常假借法務、咨詢公司名義，以“代理高額退保”為誘餌，利用投保人信息不對稱、維權知識不足等弱點，慫恿、誘導投保人委托代理“維權”，通過偽造材料、惡意投訴等方式，脅迫保險公司支付超出保險合同現金價值的退保金。這類行為擠占了正常投訴維權渠道和資源，擾亂了保險市場秩序，侵害了消費者權益。
“落入‘代理退保’騙局的消費者往往要支付高額費用，卻難以成功退保。即便退了保，也可能面臨保單收益受損、退款金額被套走等經濟損失。消費者還可能被倒賣個人信息，成為電信詐騙、敲詐勒索的目標。若消費者協(xié)同提供虛假證明，自身也可能觸犯法律。”重慶金融監(jiān)管局有關負責人說。
業(yè)內人士表示，盲目退保還可能導致消費者失去多年積累的保險保障。
湖南郴州的張女士在2018年投保了一份包含20萬元重疾保額的保險。去年，張女士聽信“患重疾概率很低，重疾保障沒用”等慫恿，支付高額“咨詢費”委托他人“代理退保”。代理人員捏造投訴理由、偽造投訴材料要求保險公司退還全額保費。保險公司核實其缺少有效、合理證據，最終以現金價值正常退保。不久后，張女士確診癌癥，需要高額化療費用，她找到保險公司尋求理賠，但該保單已退保，她對“代理退保”行為懊悔不已。
金融監(jiān)管總局相關司局負責人說，金融監(jiān)管總局明確規(guī)定，任何機構、組織或者個人不得違法違規(guī)開展保險退保業(yè)務推介、咨詢、代辦等活動。以“代理維權”形式掩蓋非法獲利目的的犯罪分子將被依法嚴懲。
今年，福建泉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對一“代理退保”犯罪團伙作出終審裁定，該案是泉州市首次以敲詐勒索罪刑事打擊非法“代理退保”中介。2020年12月至2023年4月，林某杰、馬某華分別以高額退保為誘餌，發(fā)布違法廣告，慫恿、誘導投保人委托其代理退保，杜撰保險公司違規(guī)內容，向金融監(jiān)管部門郵寄信件、反復投訴，同時教唆投保人等消極對抗調查、詢問，脅迫保險公司退保并額外給予補償款。林某杰、馬某華從中抽成據為己有。馬某華還成立了法務公司，雇請他人從事“代理退保”業(yè)務。
經查，被告人林某杰、馬某華共為115名投保人惡意辦理退保，造成保險公司經濟損失217.62萬元，從中非法獲利48.96萬元。2024年5月，泉州市豐澤區(qū)人民法院經依法審理認定林某杰、馬某華等的行為構成敲詐勒索罪，判處林某杰有期徒刑十一年，并處罰金十萬元；判處馬某華有期徒刑十年，并處罰金六萬元；等等。部分被告人上訴，泉州中院二審裁定維持原判。
“投保人有權投訴，但投訴內容應當客觀真實，不得捏造、歪曲事實，不得誣告、陷害他人。”金融監(jiān)管總局相關司局負責人說，本案中行為人以業(yè)務員存在違規(guī)行為為由，虛構事實、惡意投訴，已經超出正常合法維權的范疇，是以非法占有為目的，采用脅迫或要挾手段索取他人財物的行為，以敲詐勒索罪依法嚴懲，維護了保險市場秩序。
據了解，近年來，金融監(jiān)管總局聯合公安部、最高人民檢察院加強行政執(zhí)法與刑事司法銜接頂層設計，推動在案件移送、信息共享與通報、調查取證等方面加強協(xié)作，提升聯合懲治金融犯罪精準度。今年3月以來，金融監(jiān)管總局聯合公安部開展金融領域黑灰產集群打擊，針對非法“代理退保”、非法貸款中介、惡意逃廢金融債務等突出違法犯罪進行專項打擊，并發(fā)布一批典型案例，加大對不法分子震懾力度。
強化科技賦能，進一步加大打擊力度
近年來，各地金融監(jiān)管等部門、保險機構加強合作，加大打擊“代理退保”黑灰產力度。新疆開展凈網行動、跨省協(xié)同、涉刑案件移交打擊等專項工作，當地金融監(jiān)管部門聯合公安、檢察、法院、市場監(jiān)管、網信等部門建立執(zhí)法司法協(xié)作會商、線索定期移送等機制，全力阻斷“代理退保”黑灰產非法金融活動傳播路徑。中國人壽壽險陜西省分公司聯合媒體平臺加大反“代理退保”黑灰產線索公開征集獎勵行動宣傳力度，協(xié)助公安機關、金融監(jiān)管部門制作專題宣傳片，發(fā)動社會力量提供線索，形成打擊合力。
專家表示，進一步加大“代理退保”黑灰產打擊力度，形成治理相關違法行為的長效機制，還可從強化科技賦能、完善相關立法、加強行業(yè)自律等方面持續(xù)發(fā)力。
據了解，不少地方、相關行業(yè)加大大數據等技術運用力度，提升“代理退保”識別和查處效率。例如，馬上消費金融股份有限公司搭建智能化技術治理體系，研發(fā)黑灰產關鍵詞提取與泛化模型、舉證洞察模型、套路識別模型等，助力提升黑灰產識別、溯源和處置效能。福建金融監(jiān)管局聯合檢察機關打造“保險行業(yè)代理退保監(jiān)督模型”，通過大數據分析精準鎖定犯罪團伙、推動立案。
“金融監(jiān)管部門提供關鍵線索和行業(yè)專業(yè)知識，與公安機關偵查手段、司法機關法律適用判斷緊密結合，形成‘信息共享、優(yōu)勢互補、同步上案’打擊模式。”福建省公安廳經偵總隊相關負責人說。
西南政法大學金融創(chuàng)新與法制研究中心主任岳彩申建議，可搭建跨部門、跨領域的多源數據共享平臺，在保障數據安全前提下加強互聯網企業(yè)、通信運營商與監(jiān)管部門間的數據共享，運用圖計算、知識圖譜等技術構建非法代理維權網絡全景畫像。
完善相關法律法規(guī)，明確非法中介定性邊界。業(yè)內人士表示，目前，非法“代理退保”并未列入刑法具體罪名之中，相關行為游走于民事糾紛與刑事犯罪之間，用詐騙罪、敲詐勒索罪等罪名打擊存在一定困難。各地對金融黑灰產犯罪立案罪名、入罪標準、量刑尺度不一。對此，專家建議，加快對非法“代理退保”等行為作出明確法律界定。司法機關可出臺司法解釋或發(fā)布指導性案例，明確以惡意投訴施壓索償謀利的行為可適用罪名。通過完善立法和司法解釋，給執(zhí)法提供清晰依據，切實提高對非法金融中介的震懾力。
金融監(jiān)管總局相關司局負責人說，將會同公安部等有關部門持續(xù)深入推進金融稽查與刑事打擊無縫銜接，有力有序推動對前期移送犯罪線索分類處置，協(xié)助推動明確金融黑灰產證據移送標準，著力提升刑事打擊質效。
加強行業(yè)自律。“金融機構應加強自律檢查，對違規(guī)為非法代理維權行為提供便利的內部人員，采取相應懲戒措施；嚴格落實‘報行合一’，鏟除不法分子誘導消費者‘退舊保新’以賺取高額傭金的土壤。”中國社會科學院保險與經濟發(fā)展研究中心副主任王向楠說。
“要推動保險公司完善內控機制，加強風險監(jiān)測，構建‘打防結合、標本兼治’長效機制，更好保護消費者權益、保障行業(yè)健康發(fā)展。”金融監(jiān)管總局相關司局負責人說。
“對網絡平臺來說，也要強化主體責任，建立健全信息審核、管理和舉報處理制度，加強對平臺內信息的日常監(jiān)測，及時發(fā)現和處置非法代理維權信息。”岳彩申說。（記者 屈信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