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趕海記 (組詩)

捉青蟹

漁人老帽檐壓著晨光

綠褂子蹭滿泥香

漁人彎下腰時

灘涂便洇出歲月的形狀

蟹爪在指縫間撓著潮汐的癢

藍桶沉默如岸

盛著半桶渾濁的浪

漁人捏起蟹殼的剎那

泥塊簌簌墜落

像抖落一段咸澀的時光

遠處的橋拱著背

把天空抻成一匹紅綢

漁人的掌心

正托著一只蟹的倔強

蹬碎了泥里的夕陽

潮退去的地方

腳印深一腳淺一腳生長

蟹的掙扎是海的余響

漁人粗糙的手指

捂成了生活的皺紋

風掠過泥灘

把漁人的身影揉進蒼茫

那只蟹最終跳進桶里

濺起的泥點墜入余暉

還有漁人佝僂的背脊

抓海鱔

紅樹林把根須扎進淤泥

像無數纜繩攥住潮汐

漁人彎腰時

綠色的衣擺垂落進泥沼

樹根共享潮濕的呼吸

手指掐住海鱔的滑膩

那是海在泥里逃竄的痕跡

漁人的掌紋里積著鹽霜

每道溝壑盛過

潮漲潮落的秘密

桶子張著網的嘴

吞咽泥沼里扭動的光

海鱔的銀弧閃過

驚起一串水泡

是淤泥寫給大海的短章

紅樹林沉默著

漁人把自己種進泥里

如另一種根系從渾濁中

打撈生活的形狀

把日子攥成鱔的模樣

當潮汐漫過腳印

泥沼里只剩桶的藍

透過光斑直抵樹根

漁人衣角抖落泥巴

正悄悄把海往陸地里搬

挖章魚

桶里盛滿海的絮語

章魚的觸須纏繞著潮汐

每一圈沙灘的褶皺里

藏著退潮時沙與浪的密約

掌心托著迷你的海

章魚在水的紋路間試探

它不懂人類的驚喜

把風攥成透明的忐忑

草帽低垂的陰影里

漁人拎起一捧泛白的掙扎

桶沿濺起的水花

是海在岸邊遺落的省略號

蹲下身時驚動了沙礫

淤泥里涌出濕冷的呼吸

漁人捧起的不僅是章魚

更是灘涂深處海的私語

那些糾纏的灰紫色

在桶中堆疊成暗礁

當漁人起身走向岸線

身后的腳印里還泡著未干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