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父親,有萬千話兒想說,卻不知如何說起,父親是沉默的,我也吝嗇于表達。我和父親,何時變成了這樣?
從記事起,父親就是一名建筑工,他常年穿著破舊工衣,挎著行李袋,背井離鄉去干活。生活雖拮據,父親對我卻從不吝嗇。每逢過年,家人都不添新衣,只有我——棉帽、外套、鞋襪……樣樣都是父親新買的。一聽說父親回來,我就高興得睡不著覺。
那次,父親回到家,拿出一件紅色格子雪紡裙,我欣喜若狂,美滋滋地穿上它,招來伙伴們羨慕的目光。如今,母親仍嘮叨:“20年前在我們家,100塊是多大的數額!”父親只是說:“貴是貴點,女兒喜歡就好。”
那時,我覺得父親是最厲害的人。他像超人一樣,他毫不費力就扛起一包水泥,他什么字都認識,什么數都算得出來。父親在我心中,是無可替代的。
上學后,我天天給父親打電話,把在校的事兒告訴他。有時,電話里有汽車喇叭聲,說明父親在馬路邊上;若是施工噪音,說明父親正抽空聽電話。但父親每次都耐心聽我說完。
后來,我有了同學朋友,慢慢忽略了父親。我不再打給他,而他打過來,來去都幾句:吃飯沒,天氣冷多穿衣服……我總是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
中學時,我對父親的看法改變了。我覺得父親如此平凡,沒什么文化,憑著點力氣干苦工。每當父母吵架,雖然父親并不多言語,但我都是抱怨父親,我討厭他的沉默,討厭他的固執……
從孩童時——“爸爸是我的超人”,到青年時——“我爸不過是個平凡的農民工”“我爸這犟脾氣真讓人受不了”,我對父親看法的改變,慢慢拉開了我和父親的距離。
那年高考,我考砸了。填志愿時,沒什么學校可選,我煩透了,脾氣壞得不可收拾。父親自然說不上什么話,我什么都不問他,心想:問了你也不懂。父親幾番欲言又止,我都敷衍了過去。那天,我和母親翻閱著志愿手冊,父親吃過飯,什么也沒說,上工地去了。后來我才知道,我是多么無情地傷害了他!他最疼的女兒,嫌他沒文化……
9月要開學了,但我整天消沉。回校前一晚,父親說次日一早陪我坐車送我去學校。我說不用,他堅持說,路上能幫我提行李。
“我都說了不用!你跟著去能干什么!去看我那大學有多差嗎!”
“你這種態度,做什么都難成功!誰像你這樣消極?學校還沒去過,就整天嚷著不想讀了!……”那是父親第一次對我發脾氣。
“我不用你管!”我氣在頭上,摔門而去。
“怎么能那樣說你爸?你爸是關心你,他也不容易……”母親在一旁說。我的眼淚落了下來。晚上,我走進父親房間,他已熄燈睡下了,哽在喉嚨的那一句“對不起”,我還是沒說出來。
大學里的一個冬天,寒風刺骨,我因學習上的不如意,心情低落。傍晚,父親給我打電話,叮囑我添衣,每頓要吃飽。剎時,我的眼淚簌簌往下流。原來,父親的愛,一直都在,它依然像以前那樣,給我力量,為我抵擋所有煩躁。
“爸,最近工作怎么樣?”他老了,力氣不如從前,別人都不愿意找他干活。
父親卻說:“挺好的,不用擔心。沒有生活費了要說,爸這兒有呢。”
我已不能再說些什么,我那親愛的爸爸,我那沉默的父親,誰能說,您不是我永遠的超人、永遠的英雄呢!
謝謝您,父親!那一份深沉、無聲的愛,女兒何時能回報?只愿您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