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樹上那一支支鮮紅的“火炬”吸引過去的。它們被一叢叢綠葉托舉著，高高燃在樹梢。真像火炬啊！怪不得這種樹叫火炬樹。
走近細看，一支支“火炬”其實是無數與莓果類似的顆粒緊密聚生的果序。秋意尚淺，“火炬”燃了，火炬樹葉卻還未燃起來。一根一根的枝杈上，綴滿長卵形的對生樹葉，遠看如一枝一枝的“羽毛”，大體仍然是綠色的，只悄悄點染著一點紅。你瞧，這棵樹上有一小枝紅，那棵樹上有一小片紅。若要分辨，那紅與紅，是不一樣的：有的葉尖紅了半截，靠近葉柄的半截還是綠色的，有待被紅色浸透；有的整片葉子已然紅了，但因為還殘存綠色、黃色的過渡，紅得有深淺濃淡之分。它們是星星之火，到這個月末，或下個月初，便會以燎原之勢，全部燃燒起來，燃成霞，燃成焰，燃成血。
這片火炬樹林在女兒校門外的一側街角上，入秋女兒升入這所小學后，每天接她放學，我都特意早來半個小時，到這片樹林里走一走。樹林很小，只有兩種樹，一半是這火炬樹，斜倚身姿，另一半是云杉樹，筆直向上，兩者相映成趣。云杉是中國特有樹種，寶塔狀的樹冠，端莊，常綠。此刻，它針葉的綠色正逐漸深濃。
云杉樹下，在接連幾場秋雨過后，疏疏密密冒出了一嘟嚕一嘟嚕的蘑菇，每一朵僅硬幣大小，圓潤潔白。另外的樹下有鴨拓草，雞眼草，都細如小豆，珊珊可愛。還有一簇一簇的狗尾巴草，正在鍍上乳白色、灰金色、黃褐色與紫紅色。
樹林下是自然的泥土，雜草稀稀疏疏，沒有人工鋪設的石板小徑或鵝卵石小道，就連雜沓足跡踏出來的清晰小路都沒有，我聽著音樂，很從容地走，想怎么走就怎么走。如果把半小時內我的足跡描畫出來，會是怎樣藝術的線團呢？
稀疏的雜草間，零星的落葉間，到處有三三兩兩的螞蟻在匆匆趕路，不知它們為何奔忙，是要儲備越冬的糧食嗎？畢竟，在這塞北，秋天是轉瞬即逝的，冬天是無比漫長的。鳥雀變得大膽起來，也許是秋日果實的盛宴，讓它們快活得忘乎所以了。有時我往前一邁步，就會驚起一群麻雀，呼啦啦飛出一兩米遠就落下，并不怕人。灰喜鵲更是大膽，它們大約在開派對，總是十余只或數十只聚在一起，不停地飛起落下，穿梭滑翔，天藍色的雙翅和秀長尾羽劃過空中，美麗得讓我呆立良久，無聲驚嘆。
抬頭看，晴空高遠，湛藍，云層很薄很淡，像輕煙，像紗幔，像鳥羽。低頭看，樹影疏密，逐漸西斜的秋陽漏下來，金暉投射在林中空地上，投射在我身上，陸離斑駁。秋陽雖依然熱烈，風卻明顯清朗了，因而在樹下光影中，溫暖又寧靜，感覺十分得宜。風吹枝葉動，光影搖曳，樹下的我一半明媚，一半微涼，心情仿佛也隨著明暗光影搖曳起來。
秋林秋葉著秋色，秋鳥秋蟲悅秋光。秋花秋草染秋意，秋空秋陽過秋風。清秋時節，每天出門隨便走走吧，讓雙眼變得如秋月般溫柔，讓心境變得如秋水般澄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