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國之冬,向來以暖陽和煦著稱。傳說在我生活的城市降過一場雪,那一年沒能目睹這百年難遇的冰冷,卻始終有個疑問停留在心中:到底是誰為這個城市落下了第一片雪花?
晨光微微之時,突然起意想要前往紅樹林濕地散步。白色的候鳥穿行的身影在林間閃爍游走,一只只喊不出學名的白鷺點綴在灘涂上,如果眼前是一幅巨幅水墨的話,它們必定是角落難以忽略的生動注腳。候鳥本不屬于這片土地,卻又年復一年如期而至。如果說初雪帶著冬天的寒意昭告天下,那么候鳥托著的是南風的溫柔如怨如訴。想到這時,剛剛飛遠的白鷺又飛回礁石附近覓食。水波倒映,一波涌起千層浪,我分明看見,遠處的白鷺不再形單影只,海浪幫助這些來自遠方的客人化了千萬個影子,陪伴左右。
我坐在礁石上,分不清自己在大海眼中的位置,是以身后這棵紅樹還是以遠處停滿船舶的港口來定義。宿夜的霧氣還未散去,帶著前一夜的孤寂。從前不知道紅樹是一種灌木,灌木無法向上攀爬很遠,只能向下扎根;不高的枝椏上結出一顆顆福果,那是它的種子,瘦小卻能胎生,發芽后再隨著潮水被沖刷到海灘上扎根長大。
我是旅客,鳥也是旅客。在這樣一個清晨我能和鳥群共同感受這一片海上花園,我忽然感到巨大的震動。哪怕是在波濤洶涌中出生的小樹,也沒有忘記努力生長;哪怕是攀不著天空開不出花朵也無妨,在地上搭建一座自己的城堡就甚好。這曠闊天空不應獨享,候鳥停留在樹枝的片刻就已經將缺憾彌補于紅樹。
眼前的紅樹林架起大海與陸地的橋,候鳥輕輕一躍,離開土地便奔向更遠的天際;紅樹的幼苗一落地便又長成身旁的一位同伴,下一次可以一起為候鳥提供遮蔽。我想也許這就是同呼吸吧,所有的植物和它們的棲息者一同沐浴晨光,一同承受驟雨,一起在漲潮的夜晚里同時閉眼做關于深海的大夢;在春天的伊始盡情融化,在冬天的盡頭一齊松了口氣。
閉上眼睛,當四周只剩下海浪和鳥鳴,我突然明白這座城市從未落過雪,他們那次目睹的不過只是在漫天候鳥飛翔時騰起的一陣大風,一瞬間所有遠處的冬天都從樹上簌簌落下了。不信你低頭看,那第一片雪花正是候鳥落在樹梢的一片羽毛,一份來自遠方的呼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