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州半島這幾天的天氣,一直地變化著。白天,早上有點涼,穿短袖已經感覺到冷了。晚上,穿長袖卻有點熱,中午時候,若有陽光,必須脫掉長袖長褲,不然的話,一運動起來,額頭馬上冒汗。夜里睡覺,前半夜,蓋一張被單就挺舒服的,但凌晨三點過后,會突然地感到手腳都冰涼起來,被凍醒了,幸好床尾備有一張厚一點的被子,我用腳一鉤,迷迷糊糊地拉上來,覆在薄的被單上面,全身一時暖和起來,便一頭睡到自然醒了。
年過半百了,對一年四季的輪回,便成了機械化。變與不變,輪與不輪,就好像舊了過時了被遺棄的牛車,似乎已經覺得無關緊要了。
如果單從冷不冷來判斷雷州半島的冬天,那肯定會上當,會誤判!半個多世紀了,在這五十多個冬天里,我的感覺是,小時候的冬天更像冬天。那時,生活條件不好,穿的衣服比較單薄,冬天一來,便覺得冷了。尤其是早上起床,跟著母親到田間去,挑水澆菜地,或者在半夜里,跟著母親去給人家接生,雙腳踩著差不多結了冰的水珠,那時沒有現在的鞋子穿,光著腳丫,露水打濕了褲腳,那個冷呀,現在說起來,會突然打一下“顫”。“冬天真冷!”我一邊追趕著母親,一邊哆嗦地說著心里話。“這也算冷,北方下雪結冰,那才叫冷!”母親也沒見過北方下雪結冰,她也是聽別人說的。她肯定是想用北方的冬天來嚇唬我,“我們的冬天還不算冷!”
隨著年齡增長,生活條件越來越好,買衣服、換鞋子的事,變得十分容易了。冬天也就越來越不像冬天了。有時候,真的渴望這一年的冬天能真的下一場雪,能真的在自家的門口,見到一片白茫茫的世界。可是,真的沒有過。“媽媽,我們現在有衣服穿了,不怕冷了,為什么冬天不冷了呢?”人啊,沒有什么便想著要什么,一旦來了,便覺得理所當然了。在雷州半島,要真的想看到一場冬雪,除非地球反方向轉了。
在我的記憶里,好像有一年,在湛江海濱公園里,我見到了一場“雪”。買票進去,雪柱、雪山、雪氣、雪球、雪人,真的是冰天雪地。這是我人生第一次在自己的家鄉,親眼目睹了一場“假的冬天”。這個人為的冰雪世界,吸引了湛江人的好奇,來參觀體驗的人絡繹不絕!可見,在湛江,下雪的冬天,應該是一種童話故事!
這些年來,看有關報道,地球在變暖了。地球溫度升高了,我們雷州半島也就“水漲船高”了。看來,想看到“下雪的冬天”似乎變得更加遙遠了。
不過,還好!我們從來沒有過真正的冬天,也就無所謂冬天了。在這樣一個四季如春的祖國大陸最南端,我們盡情地享受著與北方不一樣的生活。春天可以“春寒料峭”,夏天可以“溫暖如春”,秋天可以“浪漫如夏”,冬天更可以“綠意盎然”。生活在這個沒有冬天的地方,我們擁有一年平均氣溫在二十多度的溫暖的日子,盡享熱帶亞熱帶的無限風光,看藍天白云,看椰林婆娑,看紅樹林拍浪戲水,看海鷗自由飛翔,看勤勞善良、熱愛生活的南方之南的人民,一年到頭享用不盡的陽光雨露,港城和半島人家的甜美幸福的新生活。
壬寅年的最后一個季節又來了。立冬之后,真正的冬天來了。那天,我帶著幾位攝影發燒友,來到北坡的一片稻田里,一眼盡是黃色。“秋天是收獲的季節!”我大聲吟誦。突然,一位坐在花生地里的老人家對我說:“冬天了!按照我們的農歷,現在是十月了!”我順聲而去,一位八十多歲的老奶奶正在摘花生,前面是一位老爺爺,正在拔花生。這肯定是一對,一家人!我走上去,手里舉著相機,“老奶奶,摘花生呀!”“是啊!這里有什么好照的!”“怎么,現在還有花生摘呀?”“這是花生種子,種一些來做種子。明年春來了,才有花生種子種。”哦,我小時候當過農民,那時候,母親也是這么說的,我突然有了聯想。好奇怪,世界都變成這個樣子了,在農村,一些習慣依然保留著。“你可以到圩上買花生種子的。”我隨便應了老奶奶一句話。“那不一樣。我們的花生種,種在我們的地里,長出來的花生,才有我們花生的味道。”老奶奶看來不簡單。“奶奶,我們可以在稻田里拍照嗎?我們想在這里取景!”我把來意告訴老人家。“怎么不可以,昨天才有一批城里人,帶著一位化妝的美女來拍過呢!”老奶奶抬起頭,微微一笑。哦,老人家滿臉皺紋,精神矍鑠,十分硬朗的感覺。“連冬天都不懂,現在的城里人!”老奶奶似乎在取笑我。“奶奶,還沒到立冬,現在還算秋天。你看,稻谷還沒收呢。”也許老奶奶沒聽清楚,沒有回應我。老奶奶自個忙摘花生了,我也忙自己的取景去了。
雖然是一段平常的瑣事,卻讓我想到了許多。我們老家的季節,真的容易說錯。如果不看日歷,不熟悉物候,不懂農諺,單憑感覺,單靠農作物來判斷節氣,真的很容易判斷錯誤,讓人笑話。我也是從農村走出來的,如今又回到田野上,怎么就不識農時了呢?老奶奶的話,讓我深思不已。
雖然四季不明朗,但懂農時的人,總有方法判斷的。這正說明,冬天在這里,就好像一個人,永遠穿著一件衣服,不老也不年輕,永遠不變的樣子,如何教人識別呢!
這個雷州半島的冬呀,真的讓我越來越糊涂了,去到哪里都熱氣騰騰的,不是金黃就是翠綠,哪一點像冬天的模樣!









